繹如和楚秋從會場裏出來之後直奔潘家而去，他們也是要去看望潘啟的。

高尚上臺做了總商之後已經面露猙獰，氣勢洶洶地將矛頭已經直挺挺地對準了他們，潘啟如此傳奇人物尚且被高尚居高臨下沖撞得狼狽不堪，自己如果此時再不與純如、潘啟抱團取暖，恐怕沒有多長時間的光景，他們將各個被高尚擊破，潰不成軍。

潘啟突然暈倒是被高尚氣得七竅生煙急火攻心所致，也是天氣炎熱中了暑氣，加之上了年紀，一時間支撐不住了自己的身體。但高尚差人潑上那一桶涼水是致命的，暑氣硬生生地憋在了體內出不來，讓潘啟到了家裏就是高燒不退，渾身打著冷顫，捂了幾層厚厚的被子，那臉也是冷得煞白，見不到一點血色，再到後來人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，胡言亂語中還是在斷續地罵著高尚是人中的禽獸。

高尚讓人潑的那桶涼水就是沖著要潘啟的命去的，但殺人不出血，任憑外人誰也是挑不出什麽毛病來，再說，潑冷水的是十三行裏打雜的夥計，就是想追究什麽責任，也是找不到高尚的身上去，自有那兩個夥計替他背上麻煩黑鍋。反而那些看熱鬧的人都認為高尚是好心，情急之下吩咐夥計那麽做，完全是為了能讓潘啟在短時間內醒過來，救人心切，無可厚非，甚至其作為可歌可讚。

其實，誰也不知道，高尚見潘啟昏倒在地那一刻起，就已經在心裏起了殺機！誰也不是郎中，誰知道用冷水解暑還能病上加病呢？就是死了，只能算是你壽祿到了盡頭，活該！

繹如和楚秋趕到時，潘家人已經是請來了當地有名的郎中來給潘啟診脈探病，那郎中給開出了藥方子，潘家人也是忙不疊地去藥鋪抓藥。潘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都因為潘啟的突然病倒而慌亂起來，無論是家室，還是下人，人人都是手足無措，心事重重，如臨大敵的模樣。

潘有度將父親那裏安頓好，將純如等人讓到了會客廳裏面就坐。

潘有度第一次見到繹如和楚秋，待純如介紹後，也是以禮相待，並對楚秋解了潘家那煙土之事的麻煩表示感謝。

繹如見到風度翩翩的潘有度，心中不免一動。

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種感覺了，確切地說應該是從家裏老爺死了之後，第一次對一個異性男子有了心動的感覺。

這種感覺說不清、道不明，也只是一閃而過，但卻如電光火石一般。

繹如目測，她也就比潘有度大上有二三歲的光景而已。

冰羽先是開了腔，他對潘有度說：“賢弟，此仇不報非君子，高尚已經猖狂至極，我們再不能坐視不管，任其肆意橫行，長此以往，恐怕日後我們的日子都將是難過。”

潘有度點了點頭，很是無可奈何地說：“現在我們手上沒有高尚的任何把柄，就是他那洋藥水與煙土之事我們已是研討過了，牽扯自家人過多，矛與盾相抵，我們派不上用場。我們也只能是等他得意忘形之時，露出其他馬腳來再作打算。”

繹如聽了潘有度說到了藥水的事上，臉上也是一紅，她說道：“潘公子，恐怕等到他露出馬腳之時，高尚已成了脫韁之勢，任憑我們想攔都是攔不住的。夜長夢多，養虎為患，我們還是應該早些下手才對。”

“繹如東家言之有理，我也是忽然間想到了你的絲綢行領身份，我想你可以在絲綢業界先是鉗制住高尚。”潘有度見貌美如花的繹如和自己說了話，心中也是泛起異樣的波瀾。

“潘公子，我需要怎麽做呢？請你明示。”繹如帶著一絲羞澀說道。

潘有度侃侃答道：“絲綢向來是公行與洋商之間最重要的貿易，如果你能將行商聯合統一起來，為你馬首是瞻行動，那麽高尚無疑就會感受到莫大的壓力，他或者是迫於壓力不敢再肆意妄為而做出讓步，或者是會再使出施展詭計來中傷陷害，總之，他不會像現在這般自在地倚勢欺人，任他欺淩。如果他背後再出黑手，必然會露出馬腳來，到那時，我們也好將其從那臺子上拉將下來，痛打他這條落水狗。”

“潘公子，我按照你說的去做就是了。”繹如很是佩服潘有度的頭腦，這樣的計劃不但可行，而且確實是可以捅到高尚的痛處，你高尚在那裏急於樹立威望，我在這裏邊給你拆臺，雖然拆不掉，但讓你也是首尾不能相顧，手忙腳亂起來。

“我也是替繹如東家理順了一下絲綢行商的關系，我們在座的自不必說，那‘天寶行’和‘孚泰行’我也是觀察了，雖然他們現在表面上受到高尚的高看一眼，但據我今天的觀察也是方底圓蓋、貌合神離，梁、易兩位東家從前與我潘家的關系都還是不錯，這裏我就出面代繹如東家去活動爭取。而‘東興行’的謝東家據我所知是楚兄的岳丈，那大可也可算作是我們的人。”

潘有度拿起茶碗，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，接著說道：“做了這一切之後，其他人家自然是會看明白其中的道理，不用我們說什麽，那些人也是會見風使舵到我們這邊來的。到那時，高尚想對絲綢業界的行商濫用淫威，有可能就不能如他所願了，絲綢行商這邊一對他掣肘，他在十三行裏行動起來，也就困難多了。如果其他行業的行商再有對他發難的，高尚的總商位置不保，也是有可能的。”

“好！”

繹如聽了潘有度這有理有據、有根有節的一番話，一時激動喊出了聲，之後，也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去，臉上帶著緋紅的顏色。潘有度不單成熟睿智在為眾人出謀劃策，而且還要身體力行替她繹如拋頭露面去處理難題，怎能不讓她對潘有度心存感激之情呢！

純如見繹如和潘有度二人言語間你來我往，好似頭腦間碰撞出了智慧的火花，一時間也是感覺不便插嘴打斷，再看繹如那心如撞鹿般的神色，純如感覺有些莫名其妙，但也沒有多往深處想，只是認為繹如與有度畢竟初次見面，還較為生疏，有些羞赧也是很正常的。

純如也是認為潘有度說的有道理，眼前真是沒有什麽捷徑可走，只能是先按照他的計劃行事，看一看結果再說，她也是知道，高尚不是那麽容易束手就範的，他要比大家想象之中的要頑強的多！

因為潘啟還在重病之中，純如見計議得已經差不多了，也就不便久留，帶領眾人起身向潘有度告辭，出了潘家。

繹如提議到自家的“榮盛行”裏去坐一坐，並且在言語之中也是特意盛情邀請了姐夫冰羽。冰羽真還就沒有去過這個小姨子的“榮盛行”，自然想去見識一下，繹如又對他如此破天荒的熱情，他也是滿心歡喜地答應了下來。

到了行號裏，幾人的話題自然還是離不開十三行的話題，繹如見純如愁眉緊鎖，也是忙問道：“姐，在潘家時，你也是幾乎一言未發，這裏沒了外人，你有什麽顧慮嗎？”

純如說道：“自古以來，都是和氣生財，即使商人之間彼此有成見、有芥蒂、有競爭，也不能整天要拿這些事情來互相的明爭暗鬥勾心鬥角，勞心傷神不說，到頭來也只能是兩敗俱傷，誰也得不到什麽好處。就拿剛才有度說的一番話來講，如果你與高尚之間互相搞幫派搞對立，那麽十三行會成了什麽樣子？”

“你認為會是什麽樣子？”繹如問道。

純如拿捏著茶碗繼續答道：“可想而知，十三行之內必定是爾虞爾詐之風盛行，明槍暗箭齊飛，龍爭虎鬥之間，一團烏煙瘴氣。總商與行領離心離德，眾行商隔火觀望搖擺不定，十三行的發展停滯不前，這就會讓各國的洋商看我們大清商人窩裏鬥的笑話，最後只能會讓他們盡得漁翁之利。我想這種情況日久，朝廷也不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管的，定然會再次出手幹預，到那時我就不知道會是出現何種結局了。”

“可現在是高尚欺人太甚，盡是他在挑起爭端，難道只能任他橫行，我等只能委曲求全？難道我們還要向他低頭認錯去不成？”繹如爭辯著說。

冰羽表示同意繹如的說法，“繹如說得對，和高尚講道理是講不通的，那無異於與虎謀皮，眼前只能是如有度所言，先將他鉗制住再說。”

“純如，你有沒有什麽好的辦法？”楚秋問。

純如答道：“眼前我只想把‘清威行’經營好，其他的事情我也是無能為力。裁撤公行的這一段時間裏，與洋商的貿易幾乎是處於停滯狀態，如果不能再迎頭趕上，恐怕今年就是要蝕本錢的。再有，我也想乘著此時的光景，找到各國的洋商推介一下我們的‘七裏絲’，有沒有生意不說，至少讓他們都先有個了解。”

“姐，你想置身事外的心情我了解，你想趨利避害我也是理解，可高尚那夥子人能讓你得消停嗎？我告訴你，你這些想法只能是一廂情願而已，你還沒看見高尚已經將散商、洋商都拉攏到自己的身邊了嗎？我怕你在十三行內無名無分，就是走到他們面前也是無人理會你的。”

這時候，只見芙蓉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了廳裏來，見純如等人都在，也是裝作鎮定了下來，她和純如點頭示意之後，走到繹如的面前，說道：“夫人，我有些事情要和您商量。”說完之後，也是連朝繹如使了幾下眼色。

繹如知道芙蓉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說，只是當著眾人的面不方便說出口，所以借故與芙蓉走出了客廳。

“發生了什麽事？”繹如忙低聲地問道。

芙蓉慌亂中帶著悲戚答道：“李侍堯被巡撫鐘音彈劾了！”

“被彈劾了？什麽名頭？”

“巡撫鐘音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我和李侍堯的關系，也是明了我在‘榮盛行’做事的內情，以‘官商勾結外養女眷、倚勢弄權營私舞弊’為理由將彈劾的奏章送到了皇上的禦案之上，裏面不單提到了我，而且還將你牽連進去，主要說的是李侍堯‘為色所迷、罔顧國事、為眷主爭榮爭利’，以權謀私幫助你爭得了那行領的位置。”

繹如聽完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，“看來這事情很難讓李大人說得清楚啊？”

“是啊，皇上已經將鐘音的彈劾折子轉給了李侍堯，限期讓李侍堯說個明白，李侍堯現在也是沒有了著落，他和我說，鐘音為這些事情彈劾他，倒是不能將他怎樣，無非就是被皇上臭罵一頓，罰俸半年一載的，可是你這行領的職位，為了避嫌，可是真的就難保了！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